逆风而行,向阳而生
来自一位十八岁叉友的断叉感悟。卑辞俚语,不揣粗浅,博一笑尔。后面有视频哦。
01
去年,十一月份。已入深秋,黄色的银杏叶于风中飘落,缓缓堆积在足球场边。那是个看起来不错的天气,阳光铺满球场,可我却感受不到它的温度,只有凉意。
我终于得到上场机会,满心欢喜,力求好好表现。比赛非常激烈,双方僵持不下。对方前锋来势汹汹,带着球直攻我方球门。作为我方后卫,我毫不犹豫地冲上去。球快速朝我滚来,可是我判断失误,球直往我的左侧迎来。眼看球就要被对方一脚带入球门,情急之下,我上前争夺,伸出左腿奋力一踢。没想到,踢空了。左腿停留在空中的那一刻,我明显感觉膝关节发生急性扭转,一股剧痛袭来。紧接着,我双膝着地,倒在了绿茵场上。膝部的疼痛让我无法再次站起,只好在队友的搀扶下,悻悻离场。比赛结束后,我一瘸一拐地走回了宿舍,天已经泛黑,凉意更深了。
02
回到宿舍,我不仅没有把伤势放在心上,还心心念念第二天的排球赛。第二天,膝关节的疼痛感仍然没有得到缓解,校医让我去医院拍片检查,我开始担心。医院。只见医生在电脑上打开我的片子,滚动鼠标,放大,缩小,不停拖动。他的神色让我感觉不安。终于,他转过身来,对我说:“小姑娘,你的韧带断了啊,需要住院手术。
”手术?!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我的大脑嗡的一下一片空白,眼泪不受控制地想要夺眶而出。我故作镇定,再次向医生确认。的确,我没有听错。我闯祸了,手足无措。和辅导员通过电话之后,我决定再去一家医院看看。最后,两家医院的说法是一样的。从小到大,这是我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。我害怕,恐惧,不知如何向家里交代。那一天,我会永远记得。第一次独自一人去医院。第一次坐上自己滚动的轮椅,歪歪扭扭行进在医院走道上。
第一次被陌生人帮助,鸭舌帽小哥哥和黑衣小哥哥主动上前为我推轮椅的瞬间,我泪崩了。第一次和聋哑人打交道,他是同城急送的骑手,帮我取片,背我看病。傍晚,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寝室,戏剧性的一天终于结束了。我趴在桌子上,一天下来积攒的情绪终于得到发泄。没有人知道我在这一整天经历了什么。
03
家人为了方便照顾我,让我回家治疗。回家之后,我很快办理了住院手续。第一次被送入手术室时,我是哼着小曲儿进去的,却是哭着出来的。因为皮肤过敏,手术被迫中止。两天后,我再一次躺在手术台上,再一次被半身麻醉。下半身的裸露感让我非常不适,尴尬至极。上半身宽松的手术服无法阻挡手术室的凉风,整个人感觉凉飕飕的。心电监护仪、血氧仪、导尿管、点滴、氧气罩等一个接一个就位,身上逐渐插满了管子。我一点也不敢动弹。
手术开始了。我的面前是一个三十公分左右的支架,上面一块绿色铺巾阻挡着我的视线。我的意识全程无比清醒,看着天花板上那盏明晃晃的无影灯。无影灯的基板倒映着绿色铺布另一头的场景,光影晃动。医生护士们在说说笑笑中传递着工具,操弄着仪器。我在绿色铺布这一头,感知着我的左腿被人摆布,依稀分辨出骨钻“滋滋滋”和骨锤“哐哐哐”的声音。我的手一直在出汗,却是冰冷的。不知是手术室温度太低,还是我太紧张。莫非这就是“人为刀俎,我为鱼肉。”的感觉。麻醉过后,痛感渐显,彻夜难眠。连续十四天的住院体验,也是我平生第一次。
04
手术三四天后,我便拄着双拐,配备着轮椅,和爸爸(爸爸送我)搭了十八个小时的卧铺火车(因为腿被固定不能弯曲,只能坐卧铺),回到了一千多公里外的学校。上课、考试,都要麻烦同学载我或者用轮椅推我;到了饭点,都要麻烦室友帮忙带饭。大部分时间我都待在寝室。除了学习,小说、追剧仍然不落。
每天除了这些,我才抽出一点时间做医生交待的踝泵运动和直抬腿。主动屈腿因为内心的恐惧而被落下。殊不知,这逐渐将自己推入深渊。
放寒假了。仍然是双拐,仍然是十八个小时的卧铺车,我回家了。
来到医院的康复科,康复师说我的情况没有达到他的预期,我却自我感觉良好。如今回想起来,自己真是可笑。那已经是术后四五十天,我仍然没有脱拐,主动角度只有八十度。 年后,正值全国疫情的爆发期,去医院已经不便,再加上我们小城市没有康复机构,我只能在家自己练。直抬腿、勾腿、压腿、靠墙蹲、上台阶、推髌骨、下角度……要做的项目很多,或许正是因为这样,我逐渐怠惰因循。每天花了不少时间,却收效甚微。那段时间,每天晚上都会被腿疼醒,在黑夜里坐起身抱着又僵又疼的腿呻吟。伸不直也弯不下的痛楚只有自己知道。
每天早上的晨僵感也很严重,都要热敷好久才能得到缓解。脱拐后,我练习走路。由于自己内心的恐惧以及相关知识的缺乏,总是力不从心。 术后八十九天,被动角度一百零五度;术后九十二天,被动角度一百一十一度;术后九十六天,被动角度一百一十三度……这都是老爸一点点掰出来的。每天最害怕的就是下角度。之前一段时间是桌边垂腿或者做椅子顶墙,之后就是俯卧位掰腿。尽管疼痛难忍,还是会咬牙坚持。
疫情缓解后,我又去了康复科,爸妈陪同。康复师见到我,直摇头。我的伸直遇到了问题,角度还是不行,肌力更是不行。回家后,便挨了爸妈一顿臭骂,骂得很难听,他们不理解我,体会不到我,竟然一口否定我自身所有的努力,把我对康复治疗的寻求当作单纯想依赖外界的借口。本来就迷茫的我,仿佛突然成为了家里的众矢之的,更加无助。那一刻,我掉入了谷底。
05
线上治疗师的鼓励、小侄子的关心、大姑的陪伴、父母的改观、朋友的问候逐渐让我认清自己,重拾信心。每天早起第一件事就是热敷、推髌骨。每天完成臀桥、靠墙蹲、下蹲、后勾腿等动作。脚踝戴上沙袋,俯卧位压腿伸直。我开始自己下角度,滑墙、跪坐。每天最期待的就是量角,哪怕多一度。
角度最大的一次,是一百四十度。每天做完运动,敷上冰袋的那十五分钟,是我最轻松的十五分钟。哪怕进步一点点,都会让我高兴一整天。我逐渐上下楼连贯自如,逐渐能跳,能跑,能骑车,能陪小侄子玩滑滑梯。虽然仍然有一种老年人不利索的既视感,但有进步就足够了。
邓紫棋的《一路逆风》里唱道:“新患旧伤,我却更坚强一路逆风飞翔我们不脆弱,不沉默,不协妥,不退缩不慌张,不绝望,不狂妄,不投降”我们或许会抱怨现实对我们不公,但不要计较太多,只管向前走,迎接暴风雨后的彩虹吧。
06
后知后觉,断叉,才是我的成年礼。
我收获很多。热爱运动是好事。和比赛相比,安全永远是第一位。真正成为需要被帮助的那个人才知道,他人一个小小的举动是多么温暖。无论何时,家,永远是我们最坚强的后盾;父母,永远是最爱我们的人。
说到手术。当初的我太傻太天真,啥也不问,啥也不说,直接任由医生安排手术。现在想想,那时候心真大。手术后我才开始查阅资料,才知道膝关节构造原来这么复杂且脆弱,才知道前叉损伤有保守治疗和手术治疗之分,前叉重建有自体、异体和人工之分,单束和双束之分,横切口和纵切口之分。我开始担心我的手术效果,担心我的韧带寿命,担心我的大后半生,但事已至此,不如好好珍惜这条新的韧带,好好做后期康复。
“三分手术,七分康复”,这也是我后来才懂的道理。当初以为做了手术把韧带接好就万事大吉的我简直愚蠢至极,以至于耽误了最佳的康复时间。康复,一是心态,二是自律。不要因为害怕就不做,也不要因为痛就不做,这是必经的一个过程,每个叉友都一样。我之前看到其他恢复快的叉友也会心急,觉得自己哪哪都不行。但回过头来一想,每个叉友的状况都不一样,何必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呢。我想起林肯的一句话:“我走得很慢,但是我从来不会后退。“
07
现在,我又回校了,我的生活基本恢复如初。那个笑得没心没肺的我又回来了。 不同的是:选修的体育课从跆拳道变成了保健课;从蹲便变成了坐便;每次下课起身时,膝关节总会伴随“咔嚓”的响声和痛感;腿部的弹响成为日常;跟室友、同学走在一起时,“等等我!”“等会儿!”“你慢点。”变成了我的口头禅。每周都得外出做康复治疗;每天都要练腿。千里之外,仍少不了父母的唠叨:和室友一起做运动,她为了美体,我为了练腿。我俩的日常就是:
虽然练腿已成日常,但还是免不了每天的思想斗争:练腿时的我:练完腿的我:
现在已是术后两百天,我还差一丢丢到全角,仍然不能全蹲。我相信,只要努力,就会有回报。只要坚持,全角就不是问题。康复之路这么长,我们要相信前面有光呀。
逆风而行,向阳而生。我们一起练腿吧!
08
最后,感谢一路上所有给予我帮助的人。
谢谢我的家人。
很抱歉让你们担心和操劳。
谢谢你们担待我的不良情绪。
谢谢我的朋友。
谢谢你们听我倾诉,和我聊天,陪我散心。谢谢在我最无助时出现的陌生人。
谢谢前叉之家。
谢谢此刻正在阅读的你。
练腿去